中国彩色电影史有三个第一。前两个为人所知,后一个却知者不多。
第一部由中国人拍摄的彩色电影是1948年在上海拍摄的戏曲《生死恨》,由华艺影片公司出品,梅兰芳主演,李生伟任摄影师,使用美国的16毫米“安斯可”(ANSCO)彩色反转片胶片,8月份送美国冲洗并扩印成35毫米的拷贝,1949年3月在上海公映。
新中国第一部彩色纪录片是1950年由苏联高尔基电影制片厂和中国北京电影制片厂联合摄制的《解放了的中国》。在新中国即将诞生之际,中央特请苏联电影摄制组的专家协助拍摄开国大典。苏联团队一行17人拍摄完回国后,形成了苏联版的《中国人民的胜利》纪录片。在新中国成立70周年之际,当年摄影师杰尼索夫在俄罗斯国家电影档案馆发现了此胶片,作为礼物赠给中国,让彩色开国大典记录片得以重现屏幕。
中国电影史上第一部彩色纪录片却是1947年由挪威人卡尔·莫特森(Carl Mortensen)拍摄的《彩色老安康》,成为最早关于中国风土人情的民俗彩色记录片。
一、拍摄《彩色老安康》纪录片的缘由
安康的福音起始于1876年,内地会派汉学家金辅仁(又译金乔治)和鲍康宁从湖北汉口到达金州(安康)和汉中、西安等地考察,期间他们在安康有较长时间停留。内地会大约在1885年进入安康设立福音布道站。挪威信义教会在安康的福音事工源于1917年,挪威人夏明华(Sommernes)牧师来安康传福音。1928年尤汉森(Tidemann Johansen)牧师先到了内地会的汉中福音站学习汉语,一年后被差到安康教会服侍。1929年12月,他的未婚妻从美国医学毕业,立即起程来到安康与他会合。1931年夏明华牧师回挪威休息,尤汉森接替了夏牧师在安康的事工。由于内地会早年建立的教堂于1926年毁于大火,夏牧师在旧址盖简易聚会场所。在短短几年中,因尤牧师夫妇等几位同工的出色工作,信徒增长到100多人。因此1932年,尤汉森牧师决定设计、建造新堂,终于在1933年圣诞节举行了新堂落成庆典。接着尤牧师在恒口、汉阴、旬阳等地开设聚会点。因时局的变化,日本发动侵华战争,经济萧条,安康当地医疗非常差,很多人得不到及时救治。他与师母决定在安康增设临时医疗点,救治当地百姓和被日本飞机轰炸的抗日伤员。尤牧师讲一口流利的普通话与安康方言,在官方和民众中颇具影响力、亲和力。医疗事工的开展,让更多的百姓受益,小诊所已无法满足需要,于是在挪威信义教会输送资金的援助和支持下,尤牧师于1945年开始建造医院,1947年安康信义医院竣工。当时设有16个床位,还有16位从挪威来的专业医护人员,每年约有近3万人受益,极大地帮助和祝福了在战争中受煎熬的安康人民。当时挪威人也经历了欧洲二战的创伤,但他们依旧关心遥远的安康人民的健康。
因为尤汉森牧师在安康的工作出色,十多年中建立了教堂、医院和学校,于是1947年7月,挪威信义会总部派传道部主席莫特森(Carl Mortensen)专程来安康视察由信义会援助的新落成的医院。他们夫妇先从挪威搭船到了美国,在美国停留期间,买了柯达制造的彩色摄像机和当时最新研发的“彩色负片胶卷”,然后搭船到青岛,抵北京。一路辗转,再从西安到安康,到达安康已经是12月。他们在安康停留了5个星期。莫先生在日记中记述安康人民的坚韧、勤劳与勇敢,及对美好生活的向往,说:“这是一个温馨的小城”。中国之行探访结束后,莫先生回国写了《我看到的中国》,并把在中国的见闻制成影片《我看到的1947年中国》,共81分钟,影片在挪威引起很大反响。
二、莫先生在安康拍摄的内容
在纪录片中,莫特森沿途拍摄了北京的天坛等人文风俗、民居山川、庄稼河流。记录了汽车摆渡过河,穿过安康城区、街道的集市盛况;为小麦浇水的农夫;信义医院,尤汉森的妻子玺珍师母为病人拔牙的情景;还有耕田劳作的民众;在家纺线的老人;挑着担子行走去赶集的村民;集市上售卖的油纸伞,还有冒着热气的各样美食。莫先生视察了挪威信义会创办的信义小学和信义初中。他记载:小学有120位学生,中学有70位学生,他们一起在操场运动,充满了朝气。访问团一行参加了小北街教会的聚会,看得出,聚会的人充满了喜悦,从各地来的信徒共200多人挤满了教堂。
莫先生对安康教会的礼拜做了如下描述:“当时正值12月份,天气很冷,一些年长的姐妹们会带着一种有把手的小炭炉来参加崇拜。她们把炭炉摆在两脚之间,或直接放在膝盖上用来御寒。由于教堂里没有取暖设备,她们这样做是很有必要的。”还说:“聚会时,他们大声地唱诗,有时跑调,但很喜乐”。莫先生在日记里说:“当他们在安康教会交谈时,宣教士的孩子们唱着赞美诗走了进来,上帝的爱如泉源一样,倾福于人间。随后,他们还朗诵了一首欢迎诗。我们马上被孩子们纯真烂漫的表演深深地吸引住了,很多人感动得热泪盈眶。”
纪录片的画面中清晰地再现了由尤汉森牧师设计并督造的教堂,他引入安康城墙建筑中的八角楼建筑风格,以此设计教堂的钟楼,融合了当地的文化特色。影片还记录了安康的城墙边长长的迎亲队伍,在锣鼓声中浩浩荡荡,以及坐在花轿中的小新娘等。影片中也记录了卡尔莫特拜会当时安康政府要员,并应邀到广场向官员、市民发表演讲,场面壮观;尤汉森牧师担任翻译,将挪威语译成安康话。当地官员如此高规格的接待,说明当时安康教会开展的教育、医疗事工得到当地政府的极大赞赏和肯定。映像生动地呈现了安康人的生活情景,真实地重现了陕西南部的风土人情。从莫先生在画面中的场景来看,莫先生的太太很可能参与其中小部分的拍摄任务。
1948年1月26日,莫先生离开安康后在汉口参加了一个葬礼,当地三位宣教士开完会议后,在返程的路上、当地的罗乡关村外被土匪抢劫、杀害。记录片记录了:长长的送葬队伍;牧师的布道,表情哀伤中充满了坚定与盼望。真实再现了当年福音事工中的坎坷。他们擦去眼泪,继续前行。
三、唤醒沉睡的《彩色老安康》
沉寂了50多年的纪录片,再次进入了人们的视野。1983年秋,尤汉森的儿子尤约翰牧师作为挪威投资公司的翻译,随同一起到中国商务旅行。有幸的是,他在南京与中国基督教两会的领袖丁主教、韩文藻先生会面,并建立了联系。此后尤约翰牧师开始踏上回乡之旅,常常来看望他童年在此生活了9年的安康。
上世纪90年代末,挪威的柔嘉丽女士偶然发现爷爷莫特森先生留下的三盒16毫米电影拷贝,于是将这些资料送给尤约翰牧师收藏。后经研究,尤约翰牧师发现这些胶片就是当年莫先生安康之行拍摄的记录片——《我看到的1947年中国》。经挪威自由信义会多方努力,只恢复了近12分钟的珍贵映像,其内容大多是关于安康的部分,为此命名为《彩色老安康》。尤牧师将此修复的胶片转化成录相带送到陕西,后制成光碟,于2012年送给中国国家档案馆。
2008年尤牧师向到挪威访问的安康市委领导赠送了1926年手绘的安康《古金州八景图》原版,及二十世纪三、四十年代在安康拍摄的老照片——《安康记忆》中英文对照的画册。在怀古与寻根的文化热中,激发安康人对古安康记忆的热忱。2013年尤约翰向安康市人民政府赠送了这部彩色纪录片的版权。安康市政府以此记录片及《安康记忆》老照片为切入点,重新制作了五集纪录片《彩色记忆——中国1947》。鉴于尤约翰牧师对安康的热爱及对安康文化建设的贡献,2018年他被安康市人民政府授予“安康市荣誉市民”称号。10多分钟的映像记录,配上浓厚的中国风格音乐。留在脑中的是画面,刻在深处的是记忆;远去的是时空岁月,抹不掉的却是纯朴的友谊与爱心。百年沧桑历史,千年福音传承。在2022年的春天,追述一段美好的记忆,促使我们更有希望地前行。无论何种困境,在上帝的历史中,一切苦难都将过去,迎接我们的,总会有更美好的开始。
本文选自《陕西基督教》2022年第1期